年10月,于都县委办公室收到了一封“大人物”的来信,写信的不是别人,正是被誉为“中国妇女运动卓越领袖”的新中国第一任妇联主席——蔡畅。
蔡畅的一生几乎全部奉献给了*、奉献给了伟大的妇女运动,当时的她虽然位高权重,却从未利用过自己的权力,为自己或者家人们谋求过私利,而这一次,蔡畅却为了一个名叫赖月明的江西农妇,破天荒地打破了自己遵守了一辈子的原则。
在信中,蔡老恳请于都县委的同志们,对于这个名叫赖月明的江西农妇“适当给予一些帮助”,而此后于都县民*局也确实每个月都会给这位农妇发放30元的补助金。
那么,这个来自江西的普通农妇,究竟如何结识了德高望重的蔡畅的呢?一生都极其看重原则的蔡老,为何会为她破一次例?
一、疯话连篇的江西农妇
年,江西省于都县。这天,一个身穿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衫的中年妇女,背着她那还在啼哭的娃娃,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一家,位于仙下圩的杂货店。女人的脸虽然已经布满了皱纹,在眉宇之间,仍能看出当年的绝艳。
此时,在她背上的娃娃哭着喊着要妈妈给他买糖吃,无奈之下,这名妇女只好将她那满是泥土的手伸进已经皱皱巴巴的裤兜里,取出了一枚汗渍的镍币。
“同志,求求你,卖我一颗糖吧……我这娃娃病刚好,就给我一粒吧……”带娃女人瞪着她那圆圆的大眼睛,用沙哑的嗓音向老板苦苦哀求道。
女人的哀求博得了店老板的同情,只见他弯下腰去,将手伸进了一个陶瓷罐子里,摸索了一阵后,老板从陶瓷罐子里夹出了一点冰糖渣,放进了娃娃的嘴里。小孩子嘴里有了甜味,顿时也就安静了下来,女人见状,赶忙就要给店老板鞠躬行礼,老板连忙制止了她的举动,并好奇地询问道:“大妹子,见你面生得很,你是哪个村的啊?”
“哦,我是……”
这妇女想要回答店老板的问题,可刚一张嘴,柜台上,一张已经泛*的旧报纸就吸引了她的目光,此刻这女人的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张报纸,仿佛那张报纸就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
“大妹子?大妹子?你怎么了?”店老板问道。
此时的女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缓缓地绕开和她说话的店老板,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旁边的柜台,将那张即将做成纸袋子的报纸拿到了面前,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陈毅在中南海接见外宾……陈毅……我的郎君……你还活着!”
看着照片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女人压抑已久的心情终于在此刻得以爆发。女人就像发疯了一样,一会看着报纸哈哈大笑,说着什么“夫妻团聚”的怪话,一会又抱着报纸上的照片呼声痛苦,倚在墙角喃喃自语。
看见带娃女人的反常举动,杂货店的老板顿时目瞪口呆,可还没等他缓过神来,这女人就说出了一句令他终生难忘的话。只见这个“疯婆姨”拿着陈毅的照片对他说道:“看见了吗,这是陈毅,而我,是他的妻子,他还活着,我们夫妻就要重逢了!”
“这女人一定是个疯子!”
当这女人说他是陈毅元帅的妻子之时,杂货铺的老板就确定了这一点!因为全国人民都知道,陈毅元帅的妻子名叫张茜,报纸上总能看见他们夫妻二人出使外国时的合照。
“大妹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啊!这照片上的人是陈毅,是元帅!人家有老婆,叫张茜!”
不知怎么的,当听到店老板说出“陈毅有老婆”之后,“疯婆姨”好似愣住了片刻,但紧接着这女人又好似失了神一样,连连摇头,嘴里不停嘟囔着道:“不会的,不会的,他说过会回来找我的啊……”
眼看这女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不正常,店老板怕惹火上身,便开始请这对母子赶快离开,临走时,善良的他还特意嘱咐女人,出了这个门可千万不敢再说这样的胡话。可谁能想到,正是这样的一句好心之言,却直接激怒了这个“疯婆姨”。
“我没有胡说!我不是疯子,我叫赖月明,我是陈毅的老婆!”
说罢,疯女人就拿着那张泛*了的旧报纸,背着她的孩子冲出来杂货店,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令人奇怪的疯言疯语:
“陈毅活着嘞……陈毅活着嘞……”
回到家之后,农妇立刻打包起了上路的包袱,并告诉丈夫,自己要去北京找陈毅!男人立刻被自己的妻子的一席话给惊呆了。
且不说妻子去北京找陈毅要做什么,光说这北京于江西相隔千里,平日里节衣缩食的他们,一时间上哪去凑路费和盘缠?再者说,就算妻子到了北京,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该如何进得了中南海的大门?
男人不理解妻子这奇怪举动究竟是为何,所以急忙劝妻子冷静。
而此时的赖月明哪里冷静得下来,为了能让丈夫同意自己去北京,赖月明只好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统统告诉给了丈夫。
直到这一天,眼前的这个男人才知道,原来,这个给自己生了一儿两女、整日整夜睡在自己枕边的女人,竟然还和大名鼎鼎的陈毅元帅,有过一段如此刻骨铭心的往事……
二、第一次接触
“打得不错嘛,你这个小*头,怎么不理我呀?哈,我晓得了,江西老表不好惹。江西嘛,山多水多田螺多,田螺妹子也多……”
男人的一句“田螺妹”,迅速引得了周围人们的哄堂大笑,而被他们笑话的“田螺妹”,正是赖月明。
此时的赖月明刚满18岁,正是青春洋溢、热情似火的年纪,而赖月明的性格也非常的开朗、活泼,即便被众人所取笑,她也并不会放在心上,但唯独“田螺妹”这个称号不行。
身为江西妹子的赖月明最讨厌别人叫她“田螺妹”,所以她瞪着眼睛,拿着手里握着的木球拍,冲着那个取笑她的男人说道:
“四川佬,你什么意思?我是田螺妹子,你是什么?”
眼看赖月明有些生气,这个四川男人连忙说道:
“妹子,莫生气嘛,来来来,你看你喜欢打乒乓球,正好我也喜欢,不如咱们两个对打一下,怎么样?”
“打就打嘛,怕你咯!”
说着,赖月明握紧了自己用木板自制的球拍,站在了由饭桌拼凑而成的球台边上,准备迎接男人的发球。
经过十余分钟的“激烈对抗”,赖月明以极为悬殊的比分,输给了男人。失败后的赖月明怒气哄哄地把球拍摔在了地上,嘴里嘟囔着:
“不打了!打我这个‘鸭蛋儿’算什么本事。”
赖月明这一句气话,反而给在场的所有人都逗笑了,可唯独那个取笑她的男人,愣在了当场。而这个操着四川口音的男人,正是陈毅。
其实,在此之前陈毅就注意过这个活泼、开朗的江西姑娘,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和她聊两句,今天这盘“乒乓对局”才算得上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亲密接触。
三、数十载的坎坷情路
年,中央红*击溃了国民*的“围剿”,取得了粤北南雄水口大捷,战役结束后,陈毅便带领着部队回到了宁都休整。在此期间,省委组织部组织了一场文艺演出,而赖月明就是演员中的一分子。她与搭档表演的山歌对唱,精彩非凡,台下的观众掌声连连,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在两人演出结束后,坐在前排的一位又瘦又高,操着四川口音的首长,直接站了起来,拍这双手嚷嚷着“再来一首!”后排的战士们在他的带领下,也纷纷起哄,赖月明与搭档只好再次登台献唱。
直到当天演出结束之后,赖月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原来这个起哄的四川首长就是大名鼎鼎的陈毅。
“乒乓对局”之后,江西省委书记张绩之将陈毅拉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只见张绩之的脸上带着盈盈笑语对陈毅说道:
“你看看这个月明怎么样?你单身这么多年,是时候找一个伴儿了,要不要我帮你去说一说,娶个嫂子回来?”
陈毅听到此话,笑着回答道:
“怎么?是不是嘴馋了,想让我请客啊?也好,你们就去跟那个‘小*头’说说吧……”
没过几天,张绩之就来到了赖明月的住处,当得知张书记此行的目的之后,赖月明立刻表示出了拒绝。首先,陈毅要比自己大了十几岁,年龄上两人有差距;其次,陈毅当时的身份是部队首长,而自己只是一名干事,身份上的巨大鸿沟让赖明月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人家;最后,也是赖明月最抗拒的一点,陈毅的祖上曾是地主。一想到自己的丈夫,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摇着折扇的地主少爷,赖月明就会浑身难受。
当赖月明在感情上陷入困扰的时候,她的老上司,时任江西省委组织部部长兼妇女部长的蔡畅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年赖明月加入妇改会之后,就是得到了蔡畅等人的赏识,才得以获得进入瑞金师范学校学习的机会,所以在赖月明的心中,蔡畅不仅是自己的领导,更是自己的家人,是关心自己、照顾自己的“大姐姐”。
蔡畅找到赖月明,劝她不要过分看重陈毅的阶级问题,并告诉赖明月,陈毅是真真正正的革命者,无论是*组织还是同志们,对他都是完全信任的。只见蔡畅轻轻握住了赖明月的双手,笑着对她说道:
“妹子,你就听姐姐一句劝,和他(陈毅)结一对革命夫妻吧。”
经过蔡畅的一番劝导,赖月明心中纠结已久的困扰也就此消散了,于是,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年重阳节这天,赖月明与陈毅举行了婚礼。由于战乱,婚后的夫妻二人仍然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可即便如此,夫妻二人的感情依旧甜蜜。
年10月,红*主力开始战略转移,赖明月又不得不和丈夫分别,记得离别那天,陈毅郑重地告诉自己:
“月明,你一定要坚强!要坚强地活下去!无论怎样,组织都会去找你,我也一定会去找你的!”
然而,令赖明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丈夫的这一声嘱托,竟成为了她与丈夫美化回忆的“句号”。
和丈夫分别后,国民*反动派迅速占领了苏区,时任兴盛县妇女部长的赖月明在一次战斗中,与组织彻底失去了联系,无奈之下她只好扮成乞丐,沿街乞讨,借机潜逃回南山村的妹妹家。
安生的日子仅仅只过了半个多月,一帮荷枪实弹的国民*士兵就冲进了南山村,直奔赖月明住过的草屋而去!好在,当时的赖月明正好在后山采集野菜,这才躲过一劫,不过从那一天起,她不得不再一次踏上逃亡之路。
此后,在逃亡过程中,已经饿得骨瘦如柴的赖明月竟然在大街上,被养父认了出来。养父将其带回了家中,为了彻底隐藏女儿的行踪,赖月明的养父故意放出了女儿跳井自杀的消息,而这一烟幕弹不光迷惑住了国民*反动派的眼睛,就连陈毅派出去打探妻子消息的人,也被迷惑了双眼。
年10月,陈毅前往南昌谈判,在兴国停留一日,夜宿兴国旅社。当天晚上,当陈毅听闻到妻子已死的消息后,他枯坐在窗前,怀着无尽的悲痛与思念,写下了那篇著名的《兴国旅夜》:
兴城旅夜倍凄清,破纸窗前透月明。
战争艰难还剩我,阿蒙愧负故人情。
然而,此时的陈毅不知道的是,他的“明月”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养父嫁给了一个修鞋匠。嫁给修鞋匠之后,赖月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只可惜,没过多久,这个修鞋匠就客死他乡了。此后,赖月明又被养父嫁给了一个残疾*人,并生下了一儿两女。
本来,夫妻两人的生活已经归于平淡,可直到那天,赖月明在杂货铺看到陈毅的新闻之后,他们平静的生活彻底被打破。
年8月的一天,两名身穿*装的*人,在地方干部的带领下来到了赖月明的家中。这些人委婉地告诉赖月明说:
“陈毅元帅当年曾派人去找过你,但是派去的人误信了谣言,所以……现在,元帅已经与张茜女士组建了新的家庭,夫妻两人现在的生活非常幸福……”
“我懂了,我只想再见一见他,哪怕给他写封信也好啊。”赖明月静静地回复道。
赖月明的想法非常简单,只是,人终究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就在此后不久,陈毅元帅就蒙受了不白之冤,这封迟到了几十年的信,最后也没能送到元帅的手中。
年,陈毅元帅因直肠癌去世,得知此事后的赖月明悲痛不已,他只能用烧香这古老的方式,来为故人遥悼。
7年之后,赖月明将自己的经历写成了回忆录投书到了有关部门,如此这般,他与陈毅元帅的坎坷情路才被世人们所知晓。
年,距离陈毅将*逝世13年后,《中国妇女》杂志社将赖月明寄给编辑部的信函转交给了蔡畅,蔡畅看后立刻给江西省的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而信的内容也就是我们文章开通所提到的。
年9月,已经年过古稀的赖月明,在儿子的搀扶下,来到了北京,特来看望一位已经卧病在床,无法说话的“老朋友”——蔡畅。看着躺在病榻之上,已有油尽灯枯之意的老朋友时,赖月明再也无法忍耐住心中的激动,只见老人用她那颤抖的嗓音用力地呼喊道:
“蔡大姐!蔡大姐!我是赖月明啊!大姐,你的田螺妹子,来看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