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内蒙古诗歌排行榜(汉语)
上榜作品
胡斐,原名胡晓燕,作品散见《读者》《少年文艺》《读友》《草原》等刊物,儿童文学作品入选《中国年度儿童文学》(漓江版)。
一个有写作天分的诗人,她对诗意、诗句、词语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在字里行间,都显示出一个诗人的灵性、悟性和深刻性。
——敕勒川
日常生活(组诗)
/胡斐
我们都爱桃花
桃花端坐在枝头,招手,笑
唇红齿白芳龄二八
她是一座城的心上人
天气微醺,她解了颈间扣袢
红汹涌,粉湍急
舌尖上的蜜摇摇欲坠
有些人一辈子的爱情就从爱桃花开始
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只爱过桃花
我奶奶说:横竖都是命
白杏花
春风是药,白杏花是药引子
每年一次驱赶体内余*
我于是可以干净地站在枝头
向你来的方向招手
成为一朵眼神清澈的白杏花
成为一朵轻过了风的白杏花
再假装十亩与子偕老的雪
白了你的头
白不过二十天,你知我知
春天的软
春天就是打开,依次打开
土地,河流,花朵
并且过渡到一具诗意的身体
我仰望月亮的时候是饱满的弯弓
暖风一松弦,就会正中夜空
当夜是心跳不已的白面书生
看贺兰山青蛇样游走
被微酥的风吹开陈年旧衫
春天软如光,软如水,软如腰肢
软成手心攥出的一把新绿
人间将为这软匍匐下去
跪拜草木,如跪拜新娘
弹着陶布秀尔唱歌的男人
往额济纳的车上
他掏出黑,掏出白,描出心上人的大眼睛
她眨眼,天上要落雨,雨是黑河的脚
推着它越走越远,跌落梦境
我年少的白马得以现身
一个人就该成为菩萨,假如他只用两根弦一副嗓子
一个人让万物生,一个人让万物消
假如他把我的悲伤都还给大地
但却留下梦里白马
那他就是我的菩萨
夜袭
入夜,风在屋顶奔跑
无法安睡的人打开心房整理旧物
爱是干净柔软之物,适宜反复晾晒
弹一床棉被,包裹日益衰老的骨头
困难之处在于如何挑出恨来
要挨个去试,那些沉重之物一一砸来
一个夜里我喊了十来次疼
仿佛是我怀揣利剑,一次次刺向自己
原谅我修行多年,仍然放不下屠刀
爱从一朵花荡漾开来
爱一簇花,一丛草
爱一匹马,爱向晚的那朵云
直到爱腾格里,爱一个叫阿拉善的地方
生来如此,爱从细微具体之物开始生长叠加
逐渐构筑成宏大的命题:我们爱祖国
爱广阔至此,却是从一朵花荡漾开来
在腾格里我被冬青花的闪电击中
看它用金色绳索,拉着整块旷野向春天奔跑
这突如其来的美好高于人间疾苦
这些小小的花越过忧伤和疼
一再安慰有伤痕的大地
令我舍得出足够浩瀚的爱
去对一朵冬青花说:你好,我爱你
关于扁桃花
这是沙的海。月光凉了又热,时间都是细碎的
一粒叠一粒,终于望不到尽头
容许扁桃在其中开花,却不让它开太久
叫人立即认出青春的样子来
早熟,倔强,珍贵,来不及挽留
我认识的花里,只觉得扁桃是乘舟涉水而来
眉间有雨,手腕纤细
摇着木头的浆
穿过从前的沧海而来
穿过消失的森林而来
扁桃花,它背负沧桑
却还是青春年少的样子
它给那个护花的女子一片海
指给她看,它心里藏着南方的红
也藏着北方的雪
它说姐姐,我们会越长越像
好看,倔强,爱的时候不顾一切
两点一刻
要感谢白云仍在推动这个午后
使它缓慢向前。或者迅速消逝
中午的餐桌上有阴郁的语言
“一个孩子被车撞了”
在生与死之间,我们咀嚼粮食
消化苦短
直到碗中空无一物
它轻易模仿了一个人的一辈子
这吃吃喝喝的一辈子
这逐渐空空荡荡的一辈子
沉默
今天我会的词语能收割出十亩麦子
我还是笨嘴拙舌
我该对你说点什么
我说的悲哀不是你以为的催人泪下
我说的疼不是你身上的伤口
我说的孤寂一再和你擦肩而过
亲爱的,词语里藏着利刃
所以现在我习惯沉默
把我爱你含在嘴里
不说出来
贺兰山上
喊它的时候,天有一百种蓝回应
我是其中之一
用鹿的眼睛看它
浩荡情愁都不再奔涌,都停下来
一座山拿走了我不要的
以及我想要的
我空了部分,后来那里装过丁香
一棵一棵的小小心脏
一朵一朵的清白月光
假如你关心一座山存在的意义
我知道一种,它是流年
但它从来不读秒
在山中,时间就是月亮
升上去,又落下来
隐身之人
乌鸦坐在树上
松果挂在树上
藤萝倚在树上
而我被一山之树隐匿了
我该有一个名字。
否则说不出我和一棵树的区别
与鸟,与藤,与隔壁之人有何不同
但我也肯定忘了自己的名字。
我有过一片云的姐姐
听过一阵风的情话
它们都不喊我的小名,它们把我认成了一棵树
万物都不曾变心
我爱不了这个世界多久
也没有爱它多久
一切都新鲜同时陈旧
比如那个月亮
许多年前它温柔过
现在也一样
除了时间,万物都不曾变心
关于科仁努都
星星会迷路,羊群会迷路
科仁努都夜里要点亮灯火,向晚归的人招一招手
让流浪的风歇在墙角
我身体里有鼓,被一碗烈酒敲得咚咚咚
被一把陶布秀尔弹得咚咚咚
等一个梳辫子的男人说起江格尔
那面鼓就裂了,溢出太阳,溢出江河,溢出科仁努都巨大的天空
那么大的天空从何而来
那么汹涌的幸福从何而来
我躺下来,星星躺下来,羊群躺下来
我们都是美和好生下的孩子
善良又多情
如果科仁努都让我流下了眼泪
我也不会羞愧,我要给它听我身体里叠加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我愿意这样活着
(刊于《草原》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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