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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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3/4 2:20:00
(第页)以某类恐惧症患者的视角,描写此人害怕的体验。例如,害怕飞行的人乘坐飞机,空旷恐惧症患者在牧场迷路,有花生酱恐惧症的人吃花生酱三明治。对我来说,每个夜晚都像是推倒了一瓶敞口墨汁,盲人一般的黑在空气里洇开,浸湿四肢,再到全身,漫过双耳,继而封住口鼻,然后整个人如同沉入墨池,只剩粘稠而熟悉的窒息。从我五岁以来,黑夜就这般待我了,仿佛窒息带来的心脏骤然缩紧是我的睡前故事,它一来,我就知道,表演假寐的时间到了。根据《演员的自我修养》来看,我的表演应该去掉“寐”单留一个“假”字,并且这个“假”还只停留在蓄意模仿的阶段。如果此时有一台楚门的摄像机正对着我,那观众们就会看到一副滑稽的景象。一个人,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全身僵硬,眉头紧皱,紧闭的眼皮不可抑制的眨。是的,在每一个理应睡梦香甜的夜晚,我都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一场窒息,我甚至能听到它踱来的脚步声,就像下沉时耳边汩汩升起的气泡音。一步一步,愈陷愈深。巨大的压强像一只大手,它会在临界点到来的时候猝然攥住我的心脏,使全部的血液在身体里极速上涌。伴随着“啊”的一声尖叫,我会猛地从床上弹起,像溺水之人要抓住浮木般拼命地捕捉现实世界的真实,以对抗前一秒逼真的濒死之感。没错,我每晚都不可抑制的去赴一场窒息的约。医生说,在黑暗中拉着我下沉的根本不是什么心脏类的疾病。我会窒息仅仅是由于恐惧。是内心深处无法回答、无处安放、无力挣脱的恐惧,成了夜夜绑在我心上,坠着我沉塘的石头。那个心脏科医生好奇地追问我,“你恐惧的到底是什么?“我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讲。我盘算着,假如我恐惧的是一个伤害过我的人或事,那么这恐惧应该由警察来管;如果我恐惧的是某个东西或一段回忆,那这恐惧又成了心理医生的工作;要是我说,我恐惧的是个哲学领域的元问题,估计不久以后我就会出现在精神病院里了。很遗憾,上述因由都不是我的症结所在,所以我只能沉默。但沉默并不等于坐以待毙,回家以后,我立刻展开了自救工作。当下一个夜晚再次铺好黑丝绒毯子,裹着我沉进无边深海的时候,我开始主动紧闭双眼,蜷成一团,以侧卧的方式双手合十,在心里默诵《百字明咒》。那些古老的梵文会在我心里不断旋转成碧玉雕琢的莲花,温润如凝脂,冰凉如月光。我很久都没有在夜里见过月亮了,那些咒语使我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让我能在抬头喘息的瞬间望一望天上。但恰恰是这一望出了问题。我悚然发现,月亮的周身缠绕着阴森的云,就像一只从月亮背后伸出的瘦骨嶙峋的手,在我的注视下将圆盘之月一把捏成了月牙。我登时捂着心脏尖厉地叫了出来。很显然,默诵《百字明咒》的自救失败了。起初我将失败的原因归结于我不是虔诚的佛教徒,而当夜幕再次来临的时候,我才终于顿悟。或许窒息仅仅是表象,而透过现象去看本质应该是直面那个恐惧的内核。或许我最应该做的是在无边的黑暗里睁开眼,直截了当的说出那个令我无比恐惧的窒息背后的本质。它就是——死亡!没错,我最深的恐惧既不是具体的东西也不是抽象的问题,我害怕的就是这个生而为人、与生俱来的属性——死!是这种对于生命终结的恐惧让我窒息,它每夜准时地随着时间的潮水涌来,让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对死亡的想象。在我的意识里,死亡是删除存档,是按下确定键之后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是被砌在墙里,是动弹不得的烧瓷被推进窖炉,是再也不能说不能看,是堕入永夜,是至亲离去再也不会回头,是思想如烟化作宇宙碎片漂浮在寂静无声的太空……我曾把这份恐惧对我妈讲,她十分平淡的听我讲完,然后掷地有声地丢给了我四个字:“没事闲的!”她说:“你从小就这样,就爱胡思乱想!”一句话,把我拉回了五岁那年的大年三十。那晚,大人们都在忙着年夜饭,疏于对我的管理,这使我对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产生了兴趣。我颤颤巍巍的爬上靠在墙边的凳子,第一次在镜中认真审视自己娇嫩的肌肤和稚气的脸蛋,我把脸紧紧地贴在冰凉的镜面上,仿佛爱上了自己一般觉得头晕目眩,险些从踩着的板凳上摔下来。鞭炮声里,饺子出锅了。在一片热腾腾的饭菜香气之中,我又开始仔细审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劈在夜空,瞬间的光亮让我看到一些潜藏在黑暗里东西。我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大家都来哄我,问我为什么哭,然而我说的话却让他们哄堂大笑。当时我说:“你们都比我老,我害怕以后你们都先死了,地球上只剩我一个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死亡。在爷爷奶奶的皱纹里,在爸爸妈妈高大的身躯里,在阖家团聚一片祥和的新年里,我以实证科学的分析方法,预见了一个五岁孩子不能承受的永恒死别。我在一瞬间无师自通,看到了生命的刻度以及从幼稚到成熟,从成熟到衰老的最终结果。我哭闹着、挣扎着,想把这个恐怖的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但事实却是,死亡在五岁那年就在我的心里勒上了笼头,它一刻不停地拉着我走向那个必然的终结,并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的每个夜晚都让我把死亡演练一遍。而令我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这种对于死亡的恐惧竟然和我一同长大了。中学的时候,我常坐在无人的教学楼楼顶,我最喜欢的游戏是从十二楼的窗户外侧爬向另一扇窗户,借助心脏的狂跳感受自己还活着。我偷偷买了绳索,将一端绑在腰上,另一端拴在上下铺的铁床床头,在宿管睡着的深夜一个人从三楼的外墙爬出去。我在网吧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别人都盯着眼前的屏幕,而我却偷偷的盯着他们,在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中感受生命的跳动。死亡像是一朵开在我生命里的花,我成长的越富饶,它生长的越绮丽。仿佛我的一生都是为了灌溉一场死亡的盛放。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作为一个有思想的养料,只能在黑夜里默默的输送我的惊悸配合这朵花的呼吸作用。时至今日,我依然无法抵抗这种恐惧。不同的是,现在我的身边躺着另一个人,在他怀里,夜似乎变得很短,我的呼吸变得很长。在他的心跳声中,我能慢慢的平静下来,虽然我还是会在假寐中惊醒,但他条件反射将我搂紧的动作莫名使我心安。有一次,我又在濒死的状态中惊醒,我睁开双眼惊恐的望向周围时看到了他坚定的目光。他温柔的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死亡的意义。原来那个确定的句号,是在提醒我有生之年的珍贵。在死亡这枚硬币的背面,是爱人在身边的温存和亲人尚在世的暖意。一呼一吸并不是单纯的向死亡献祭,更是一朝一夕与爱人亲人的相处,是一步一步创造意义的伟大征途。在接受了不确定的生命终点是确定的死亡之后,我吻了吻他的脸颊对他说:“不是噩梦,我只是想起了一首诗”。他睡眼惺忪的问我,“什么诗?”我笑了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拉起他的手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他翻手用厚实的手掌将我冰凉的手握住,小声地问:“行人,你要去哪里?”我亦悄悄地回答说:“奔赴一场盛大的死亡”。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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