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期
摘要:巫者以“路”在沟通天人的不同层次穿行,表达了她所生存的文化中人们看待世界的联系观念。每一次执仪,都在某种凭借中浮现“这条路”的结构;而每一次“以歌引路”,又经由仪式境域中的“路数”和“行路”,在“谁在唱”、“向谁唱”、“唱什么”、“怎么唱”的角色及其多样化声音表达中体现出差异。而作为践履之道的标志——“歌路”则以“呼应”为核心,展演了-巫-人相会的结构性连续方式。因此,就“巫路”之歌的考察而言,便不能仅仅以其形式的描述为终点,更应该追溯它们的发生学内涵。
关键词:歌路;呼应;引路;结构;谱系;发生学
作者简介:萧梅,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
*本文原载于《民族艺术》年第4期
一、“行路”的展演
在笔者寻觅“北方萨满”之“路”的同时,也在思考靖西壮族魔仪中为何不见以“排神”“放神”的形式对“万神殿”中诸路神灵的颂扬“套曲”及“套舞”。
虽然在靖西的巫仪信仰中,同样有着系列的“神谱”。但是,全体众神的出现一般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在mot的“戴帽”仪式上(类似于萨满的“过关”),需要将36位神公一一邀请下凡来“喝酒”宴飨。但此“请神调”是由祖师附身于mot的吟唱之请,并仅使用一种音调(声音),也不展示降临之神的附体。在第二种方式中,mot虽然会根据巫仪的需要,沿着巫路召请不同的神公下凡附体,以助其“行路”。在这过程中,每一位降临的神公,会以附体来化身,不同的神公有不同的音调(声音)。比如遇到凶煞的神公,mot所现之声就是粗犷蛮横的;遇到聋子或是哑巴,就得“咿咿呀呀”。但此“路遇”神公的情形,是情节性的铺陈,却非“众神齐集”的大聚会。就此不同,我们是否能从展演形态及仪式种类,探寻其差异之端倪?
(一)家户之仪与氏族祭神
首先,靖西的巫仪(包括中越边境一带),其祖师世系有“祖师楼”或“堂”安于壁上。其所拜之神亦有神坛神位。“坛”“堂”“楼”中的神祇,是巫者于冥冥之中受神选而得之,并以口述再托“道公”或其他知书先生写下并立牌位的。但对于执仪的巫者来说,其“请神”是完全依靠祖师引领及心授之忆,于请神之时背诵如流的。因此,尽管它在文字的形式上与满族萨满的“神本子”有相似之处,但却不似满族烧香放神之时,先由被称为扎力的司祝萨满(二神)在香火缭绕的“七星斗”或神坛前击鼓唱请神歌,再出现所请之神降临附体,并由主祭萨满(大神)展演其“神姿”的,其展演形态最为突出的差异体现为前者的“口头”与后者的“口头+体态”的行为方式。前者在仪式的请神环节中,往往用轻声吟唱的方式独自完成,即便有多名巫者同时执仪,请神亦为各自之请,互不相闻,且不需要其他参仪者的音声回应。而在后者的展演中,大神、二神以及众多参祭者必须互相配合,司祝祈请,萨满降神起舞,众扎力亦足之蹈之,挥旋彩旗,鼓声喧阗,并在“一领众和”以及“问答”的赞美和颂扬中高唱神歌。前者的祈请,仅为巫者与神之间的交往,除了“囊香”(助手)要适时地上供和点香,其余人等并不介入请神,而后者往往举族参与。这一展演差异,曝露出了两个问题:首先是仪式种类不同。前者的仪式多为以家户为单位的赶*、消灾、治病、求花、占卜和祈福;后者却往往是氏族性的“烧官香”“烧太平香”或“烧还愿香”的祭神。
虽然,笔者在对广西凌云壮族72巫调的考察中,访得当地著名的以72巫调对应72府神灵的“曲集”,但这个曲集的仪式展演,据传只在被当地人视为最隆重的“会花母娘娘”的“书他”(┌o┌ta┌)仪式中才会完整唱出。在这个仪式中,“禁”与mot一样,是以自己的主神名义来请神的。附体后巫神派遣“议皇”神写邀请函,再由土地公去跑腿递书,将神灵请到巫坛,并由主管曲调的“囊议”“囊摁”二神“开声开调”,开坛之时,完整唱出每位神灵附体的情状和声状。但是,这一以情状和声状对附体神灵的表述,依然只由巫神自己唱出。如此等等在展演形态上的不同,对应了以解决“一己之福”的家户仪式与整体的氏族祭神在祭祀目的、参与者范围和仪式场合上的不同,这或许是靖西壮族魔仪不见“排神”“放神”之神歌盛会的原因之一。
然而,笔者还有疑问:如果我们以越南的“上童”仪式为例,同为解决“一己之福”的仪式,为何又有“chauvǎn”乐队充当司祭,演绎出不同“架”神灵下凡的颂歌套曲呢?这里的问题直接指向了展演,如果说靖西的mot是以一出“独脚戏”式的演绎来执仪,她依靠直言和代言的歌吟诵咒表述出整条巫路中出现的降临之神,而“上童”中的“童”,却并非所有仪式音声的承担者,其神灵的附体降临,主要由体态舞姿表述,因此其每架神灵的丰功伟绩,需要“嘲文”中的乐歌来颂赞。东北萨满的祭神仪式亦然,其附体神灵的来路去路,是需要经由大神的体态情状、二神的应对转述、族人的共同和声来讴歌献祭的。
(二)“舞巫”与“坐巫”
韩国学者玄容骏曾经对东亚地域的萨满类型进行了划分。虽然他的划分主要是因应伊利亚德有关“出神术”中“灵*飞升”与“附体”问题的讨论。因此在他的分类中,